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溜冰場  

「剪冰」是溜冰場上的專業術語-意即溜冰者將右腳向前橫跨至左腳前端,類似交叉步的動作,目的在於過彎時適度的減緩速度卻又不至於過度降低速度。

 溜冰這個念頭已在我心中打轉許久,有些事情光是想想想,想到四十歲你也禁不起再斷幾根骨頭了。於是,上禮拜終於探聽到高雄直排輪專賣店的位置,便興沖沖地跑去買了。

一向內向的我在店內倒是出乎我自己意料的健談,我同店員說我上次溜冰已經是小學六年級的事了。店員給了我信心說不會啦溜冰就像騎腳踏車一樣,只要學會了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那時我腦袋莫名奇妙的想到人渣作家查理布考斯基不知道在他哪本爛醉之下寫出來賺酒錢時的書寫到「聽說打炮也是一樣的

店員的一席話給了我信心,不過這信心在她幫我試穿左腳時悄悄溜走了一半,兩隻腳皆套上時更是消失無蹤,我跟她說等一下連站都站不起來我就糗了;她不給我機會出糗,直接扶我站了起身;由於店內空間狹小,我只輕輕溜了幾下(嚴格來說應該是走了幾步),心裡嘀咕著歐不,這不一樣,這跟騎腳踏或打炮他媽的完完全全不一樣,溜冰的技術是會遺忘的。

但被我媽說稱作是周家花錢最不手軟的人還是把直排輪敗了下去,為了趕看電影「愛在午夜希臘時」,我還揹著這雙笨重的鞋子直接進大遠百看電影。

當天稍晚,我到家裡附近的國小小試身手,試著找回點感覺,結果光把鞋子穿好就花了我十幾分鐘的時間。也許是那時還有不少人在操場運動,縱使全身護具動作仍不敢放得太開,跌倒事小,丟臉事大,尤其是高個子中年大叔更是誓死不能在大庭廣眾之下跌個狗吃屎。慢速溜了幾圈之後,慢慢找回了點(只有一點點)當年意氣風發在場上飛馳的感覺,但有個動作,礙於中年大叔的名節始終不敢練習,那就是我在文章開頭時寫的,過彎時需要做的動作-「剪冰」。

回到台東的週末,也就是今日,準備二度踏上風火輪;五點多時出門一趟,卻發現溜冰場被一大群小哪吒佔領,中年人只做有把握的事不可與後生晚輩意氣相爭,只好摸著鼻子回家,等到八點天都黑了才偷偷摸摸的二度回到溜冰場。

這次場上空蕩蕩的,一片漆黑。我心裡想著很好,我今天來著裡就是打算要痛痛快快跌跤的。

穿上護具,將身上的貴重品都卸下後,我一個人在場上溜了起來;邊溜邊想著,今年發生了許許多多不如意的事,有些事讓我痛徹心扉,我已經很多年沒那麼難過了,我得做些改變,就從溜冰這件事來當作生活上的一點變化吧;從小我就不是陽光男孩,長大了之後也不是青春少年,如今中年老是被小朋友叫叔叔,陽不陽光已然不是重點;我扯遠了,我想的是工作之後我已失去了許多,我放棄了從小就喜歡的寫作,我曾想過哪天我的書會放在架子上,而前面會有我自己寫的序,上面會寫著:「我還記得我小學時看了舅舅買的金庸俠客行袖珍版,就一個人興沖沖地拿著筆跑回書房,想著自己未來也會寫出這樣子膾炙人口的鉅作,如今夢想果然成真了」如今夢想當然沒有成真,就跟當年小時的我一樣,也沒有完成他想像中偉大的武俠作品,也許寫了撐不到兩頁六百字的綠色稿紙就揉爛丟下了。

想到這,我不覺想到「真愛旅程」(原著比電影好看),講述自覺自己不平凡卻受困在平庸的鄰居、生活、與工作中的一對夫婦。當女主角想要毅然決然到他方生活時,男主角卻退縮了,他開始害怕了,害怕失去工作,害怕辛苦建立起來的一切,現實襲擊,即使女主角說她可以工作支持他寫作(這麼好康?),男主角開始找出種種理由不願改變

你邊溜邊胡思亂想著這一切,溜冰的感覺又更加熟悉了點,但你仍不敢冒然做出剪冰的動作,明明知道已經沒有人在看,跌倒已經無所謂,但生理對全身撞擊水泥地的恐懼仍襲擊著你,抑制著你踏出那似乎會失去重心的一步;你注意到有名身形清癯的中年男子帶著他的兒子玩著溜冰場外的遊樂設施,小男孩玩著搖搖馬,男子自己則拉起一旁的單槓,而且出乎你意料的他居然撐了幾下頭高過單槓動作,這是你這輩子大概永遠沒機會完成的高難度動作,你又不禁想起在DISCOVERY看到一部軍隊記錄片「外籍兵團」,裡頭的教官罵學員:「舉不起自己體重的人是廢物!」,而你正是那廢物你現在的生活已經廢到不能再廢-夢想崩壞,工作沒有未來,當年天真的你已慢慢消逝變成一個無趣的混蛋,而你還是苦撐著沒把自己資源回收,能在這狗屁世界撐下來無論有沒有成功都是贏家,跟活下去比起來剪冰這個動作一點都不難,只是把右腳跨到左腳前面去而已,而且你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是辦得到的,這個動作你曾經練習過無數次,更何況很多人都說(包括那個要賣你溜冰鞋的店員)這就像騎腳踏車或打炮一樣,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不能只是想想想想,你得克服你的恐懼,套句某電影的宣傳語「危險是真實存在的,但恐懼是自己選擇的」;於是你試溜了幾圈之後,深夜的溜冰場,你抬起了你的右腳,橫跨至你的左腳前方,在過彎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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