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會認為替代役很輕鬆,在此有切身經驗之人要來反駁一下。
受訓的當天是我爸送我到高雄火車站去集合坐車的。火車上,我那梯次同樣要服役的人由於陌生的關係(又或許是因為心情複雜),彼此無話,大多是靜靜地靠在椅背上打盹,要不就是將頭撇向窗外,若有所思;反倒是那些要為我們辦交接的老油條公務員旁若無人地大聲地聊著天(他們聊著什麼時候才能把我們這群人渣交接給成功嶺,他們好早點回家睡大覺幹老婆),引人側目。
我沒有坐到我最喜歡的靠窗的位置,但我還是試著將視線越過我身邊那個人的頭(那個人後來變成我的鄰兵),想辦法去看外頭的風景,心中胡思亂想著我的人渣朋友們、家人;當火車駛過某站時(哪一站恕我不能說),我心中怦然動了一下,想著張倩庭也曾坐火車到這個地方讀書,那她一定也曾看過我現在所看的景色,說不定她的身影也曾出現在我現在所乘的車廂,說不定我就正好就坐在她所坐過的位置上,說不定她也曾像我現在一般凝視著窗外…我放縱我的想像思念讓它任意膨脹蔓延直至我想到可以一件確定的事才輒然而止,那就是當張倩庭用她那靈活輕巧的眼睛看著窗外的風景時,心中一定沒有我的影子。
一直到了台中下了火車,我還對當兵這件事存著那麼一點浪漫的幻想,想跟收票員說可不可以把票根留給我做個紀念,但畢竟沒有說出口。(也沒那個機會讓我說)
我麻木地跟著隊伍上了直達成功嶺的接駁客運,在客運上我甚至莫名奇妙地想起了一部之前我和草魚禾一同看的電影「鍋蓋頭」(現在想起這段往事彷彿宛若隔世),那眾多理著平頭面無表情的青年,在狹小悶熱的客運上隨車晃晃蕩蕩慵懶而充滿詩意的鏡頭,配上輕快粉飾太平的爵士配樂:「don’t worry be happy…」
我這些脫線自以為浪漫的想像,在客運到達成功嶺後,就統統消失不見了。
在這篇文章裡我不想複述軍隊是怎樣的糟蹋人性,是怎樣的嚴格不近人情,我不想變成那種當了兵就滿口當兵經的人,但我還是要提一下以下這件事。
隔日下午,艷陽高照,我和其他人一起汗流浹背直挺挺地立正在集合場前,五指併攏貼褲縫,提肛抬頭縮下顎,目光直視前方,耳朵拉長聽隊長屁話,深怕一不小心就被分隊長揪出來特別操練一頓。
我兩腿發痠地支撐著自己脆弱的身體,眼睛只能直視著前方那冷冰冰灰矮的宿舍,還有宿舍前的綠地。說老實話,我覺得成功嶺上的綠蔭景緻整理的還不錯(大概是我們這些兵有事沒事就被派去掃地),假日如果牽著小馬子(張倩庭啊張倩庭)的手到此散散步很不錯,可惜這裡是個他媽的軍營。我壞習慣不改地耳朵聽著隊長屁話,心思卻不知漂盪到何方去了;霎時間,一隻鴿子(不好意思我對鳥類沒有研究,我覺得是鴿子就當它是隻鴿子吧)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它輕巧地落在我眼前的綠地上,擺動著它那優美流線的身軀,無憂無慮地在草叢間啄食著土壤裡的小蟲,偶爾抬起它那鳥類特有的靈活輕巧的頸子,旁若無人四處張望著;我的視線多麼地想追隨著它,可是我不能,我只能死死地盯著前方保持立正姿勢;而那隻鴿子終究是走離了我的視線,我從來沒有那麼熱切地渴求自由(原來從前的我是那麼自由),悽涼地覺得那隻鴿子都比我快樂。
猛然地,隊長大吼一聲:「稍息!」
我反射性地做出稍息的動作,目光還是不能離開那幢灰黑矮小的宿舍,雖然無法看到鴿子去向,但我能篤定地說,那隻那隻自由的鳥兒肯定是輕而易舉地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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