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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實是最好的策略。」-塞萬提斯

猶記得因為不景氣及油價飆升的關係,台灣吹起了一股騎腳踏車的熱潮。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這股流行的影響,去年年底,我爸心血來潮,把扔在我家車庫的兩台破腳踏車(一台黑色的是親戚不要送給我們家的,另一台粉紅色的則是在大賣場買來的便宜貨)仔細的上油、修整了一番,興致勃勃地邀我每天下午陪他騎腳踏車到小港機場附近的公園,當作運動。

一向不太愛運動的我答應了(大概是找不到說不的藉口)。

直到那天,我才赫然驚覺自己的體能退化的有多嚴重;我還沒騎出我家那條小巷子,就覺得自己兩條腿的筋肉僵硬如化石,每踩一步都覺得腿快要斷了(對,我那時心裡想著正是「舉步維艱」這個成語)。

我真是太久沒運動了,大概有一百年沒運動了吧!

沒過多久,我-一個二十五歲的青年(快變中年人了)-被我父親-一個五十好幾的中年人(快變老年人了)遠遠地拋在後頭;不論我自覺自己踩踏得有多賣力,身旁的景緻卻像定格似地,彷彿全世界唯一有在動的,只有我那徒勞的、在我自己想像中踩得很賣力的雙腳。

「換車!」我不信我的體能退化得這麼嚴重,我認為問題是出在我家那台破腳踏車上,於是向我爸提出了換車的要求。

結果,不超過一條街的距離,與父親換過車的我再度遠遠落後。

「不要質疑腳踏車,而是你自己問題。」我父親後來跟我說。

但是至今,我還是懷疑是那兩台腳踏車太爛的關係。

因為,我心中一直存有一個印象:在我高中那台變速腳踏車失竊之後,我就沒有擁有過好騎的腳踏車了。

 

我生平第一輛腳踏車是父母買給我的,而且還是腳踏車界的賓士-捷安特,不過是兒童號,車身上漆有「原子小超人」的卡通圖樣,後輪兩側裝有兩個小輪子幫助車手保持平衡,也許我就是這樣學會騎腳踏車的吧!?

如同我生命中許多莫名丟失、輕易遺忘、懵然消逝的事物,這台「兒童號」腳踏車後來下落不明;也許是我後來長大了,我父母就逕自把它拿去送人了。

我一直要到高中,才又再度擁有一台腳踏車(因為我上下學需要交通工具),它的車身是軍綠色,就像野戰部隊的迷彩服,可變速-我記得我國中時非常羨慕有腳踏車的同學,尤其是「可變速」的腳踏車,聽起來像跑車可以開氮氣瞬間加速,從車尾噴出一道藍色尾焰般拉風。

不過,我生平擁有的第二台車-可變速的腳踏車,並不是買來的,而是「撿」來的。這台腳踏車被丟在我阿姨家附近大半年,都沒有人去騎它;於是大人們做了這樣的推論:這台車應該是被人順手牽羊騎走後,又隨意棄置在此,大半年都沒人動它,大概就是沒有人要的,既然如此,乾脆就「撿」回來用吧,反正平白丟在路邊也浪費。

 

我大學時曾經想以這輛腳踏車為主題,把它寫成一篇故事或劇本。我用鉛筆在筆記簿上畫了輛腳踏車,思索著有關這輛腳踏的過往回憶。

我曾經在大雨天(我記得當時新聞還特別為高雄的這場大雨所造成的水患取了個類似九二一大地震般的代稱-「xxx(我忘記是哪三個數字了)大水災」),騎著這台單車送張倩婷回家,沿途狂風暴雨,穹蒼佈滿了欲把烏雲撕成碎片的閃電,雷聲轟隆作響,就像我暗自竊喜狂跳的心臟一樣;你暗自思慕渴求已久的可人兒,此時身體緊緊貼著你的後背,暖暖的體熱從張倩婷隔著早已溼透的校服襯衫內溫柔穩定地傳了過來。原先以為只是一般的下雨天,沒想到沿途水開始從路邊兩旁的排水溝滿溢了出來,你所踩的每一步都深深地陷入積水與泥濘中,簡直就像在湖上踩船及至後來,街上的垃圾、菸蒂、狗大便紛紛從你的腰際旁漂流而過,但你還是突破重圍,使命必達,把後座那位美麗的公主成功地護送回家了就在全高雄為那場誇張的水患所苦的那天(淹死了五個以地下道為家的遊民、三十六人因為零星的意外事故輕重傷、以及數以千計的高檔汽車在地下室泡成廢鐵),張倩婷手拎著鑰匙,站在她家門前,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會兒,然後對我說:「進來吧!我家現在沒人

當時我覺得這個愛情故事太無聊了,所以就在筆記本上把它給抹掉了。真相是,張倩婷不會在那樣的雨天不穿雨衣(只有偶像劇才會那樣演),再者,我從來就不會單車雙載,最後,張倩婷到頭來並沒有如我所願地成為我的馬子。

就我印象所及,「xxx大水災」那天下午,我和我的高中同學在高三暑假的自修課後,溜到學校附近的網咖打電玩;那時逼近聯考,我卻瘋狂地迷上了一款當時正夯名為「CS」的第一人稱射擊遊戲。

在網咖裡貢獻了幾枚銅板後,由於我的同學那天並沒有騎車,於是我們決定雙載回家。

離開網咖沒多久,那場天殺的大雨便嘩啦啦的開始下了起來;我同學在前座,被雨淋成落湯雞,我在後座,被雨淋成落湯雞,只有我們兩個傻瓜才會在那樣的雨天不穿雨衣。

我忘記那天是否有打雷或閃電之類的,只記得目光所及都是霧濛濛的一片雨景,耳裡則塞滿了毫不間斷地、刷刷瘋狂嘶叫的雨聲。那時的我當然也不會想到我暖暖的體熱正隔著我那早已溼透的校服襯衫,傳到前座那位仁兄身上這樣莫名奇妙的畫面就在全高雄為那場誇張的水患所苦的那天(造成號誌燈故障,使得一輛公車翻覆,導致五人在連環車禍中喪命,三十六人輕重傷),我手拎著鑰匙,站在自家門前,意味深長地看了我同學一會兒(我的樣子應該跟他一樣狼狽),然後對他說:「進來吧!我家現在沒人

 

大概就是在那次大水災時,腳踏車輪胎被什麼尖銳異物給扎破了,消了氣。

我到現在仍記得在電話那頭(那時我人在新竹親戚的家裡),我父親那頭傳來的亢奮的語調;他告訴我,他不但幫我把車胎補好了,還替我換了新的腳踏車坐墊,把我的車大大的翻新了一番。

之所以會對他興奮的語氣印象深刻,是因為-就像我人生常常發生不可思議的倒楣事與巧合般-我的那台變速車在我自新竹返家後的隔天傍晚,便失竊了。

而住在我家樓上的那戶人家,在我們這個社區的風評並不好,有過私自挪用管理費的紀錄;而他們家的小孩在學校裡也跟問題學生畫上了等號,加上他們家的車位就恰恰好在我們家車位(腳踏車當然也是停放在那)的前面,我的父母很自然而然的就把那家小孩當作頭號嫌疑犯。

不是冤家不碰頭,腳踏車失竊不久之後的某一日,父親與我和那戶人家的戶長三人(他剛下班)剛好搭上同一班電梯。

我父親對他說道:「你知道我們社區最近出了賊嗎?

出了電梯之後,我悄聲對我父親說:「你知道他就是那個小孩的父親嗎?」

我父親的反應大出我意料之外,他恨恨地對我說:「我知道,我剛就是故意要這樣說給他聽的。」

啊!父親啊父親!當時我仰望著你那張忿恨難平的面容,心裡想的卻是另一件事。雖然賽萬提斯說過誠實是最好的策略,但現實生活中有些不得不為之的謊言我怎麼忍心(又怎麼有勇氣)告訴您,你那幾天一個人在那陰暗燠熱的地下室裡,淌著汗水修修補補的心血,其實是在我把腳踏車騎出去後,卻又沒有把車上鎖的狀況下,以致於它輕易被人盜走了呢?

至今我仍無法向您坦然吐露的真相是:從新竹回來的隔天下午,我便興高采烈地給自己安排了一趟「試車之旅」。我騎車到附近的百事達去租片,當我從店內出來後,卻驚惶地發現車子不見了。

於是那天,在午後艷陽的照映下,我一個人,在錄影帶店外並排陳一列的腳踏車陣中,來來回回逡巡了數十回,就是執抝地不肯接受單車已然被盜走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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