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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我一時嘴饞,便到我家樓下一家賣鹹酥雞的攤販買些吃的。打從我國中時搬遷到這裡,這家無名的鹹酥雞攤販便早就存在著。其實我家附近挺熱鬧,不時還有夜市,也不只有這一個攤販有賣鹹酥雞,可是我們家不知怎麼地就是習慣只同這家買。
很有可能是這家鹹酥雞做得真的比其它家好吃(黑油與垃圾香料放得特別多?),小小攤販前常常聚滿了面露飢渴之色的饕客;有時因為實在太多人了,連擠進去拿夾子挑料的空間都沒有,或不耐吃個東西還要站在那兒等他現炸(生意好時要等上半小時至一小時),嘴饞的我只好失望作罷,空手而回。
後來我與我妹研究出了個方法,我和她,一個先去把要吃的食材挑好給老闆,然後回家,等半小時過後,另一個再出門把炸好的食物取回來,就不用待在那邊癡癡地等,每人都要出門一次,也公平。
然而現在我妹上新竹讀大學去了。如果我想吃,就得獨自一人來回兩趟,而我也寧願跑兩趟,我受不了空虛的等待。
昨夜鹹酥雞攤位剛巧客人不多,很難得,我便索性留下來等。有些熱情的人便會在這種空檔與做生意的老闆們哈啦打屁,培養厝邊頭尾的感情;可是我缺乏這種與人哈啦搭上線的功力(我多麼希望我有!),我很害羞,這也是我害怕與過於熱情的人做朋友,這種人往往讓我手足無措,我也不愛搭計程車,因為我不知道要同運將先生聊些什麼,怕他們覺得載到我這樣沉默的客人很沒趣味。
不想那日,正炸著鹹酥雞的老闆娘忽然抬起頭,笑瞇瞇地問我道:「妹妹不在家,會不會很無聊?」
我沒和她攀談過,所以老闆娘突然拋出的問句,著實把我這個臉泛油光,頭髮亂糟糟,嘴角還帶著一絲不知所謂的傻笑的邋遢鬼給嚇了一跳;不過我隨即便恢復鎮靜,酷酷地答道:「呵呵,不會啦!」(大概有人又要罵我敷衍了)
而真正讓我有所感觸的是,老闆娘怎麼會有那樣的自信,猜出我妹已經不在家裡了(或者,她內心更清楚地猜出我妹讀大學去了),畢竟我們家的人都不是會隨便向不相干的人透露太多私事的人;我不用驚訝來形容這件事,是我對那些平常在生活中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販具有慧眼,或著說識人術這檔事,早有體認,他們從簡單到熟記顧客的面孔、到對你個人小動作的觀察,或從不經意的言談八卦間,竟可以在心中拼湊出一個龐大的家族史,且八九不離十。我很佩服,也很羨慕這種慧眼,這不是我這個投機取巧,不斷以自我中心意淫自己筆下角色,錯別字連篇又恬不知恥地稱自己為文人作家(你是出了什麼書了嗎?)的人渣,有辦法做到的,又或者說,我沒有那樣深的功力。
讓我疑惑的是,這些小販們有著這樣的慧眼-許多作家們一輩子想擁有練就的透視能力(死亡筆記本裡的死神之眼?),卻始終沒有真的成為作家,而選擇了投身市井,終其一生在那昏黃冒著白煙的小小攤位下,無怨言地炸鹹酥雞給我這樣只吃飯不做事的人渣吃。
這讓我不禁有種命運弄人的感覺-你最需要的能力,卻不是在你所選擇或受困的人生中,所能夠獲得的。
我想到我還在環保局服役時,中午時分,我和我工作上的夥伴即是我學弟,皆會直奔市政府十一樓的福利社,向那位親切的福利社阿姨買飲料。她人很好,中午如果向她買飯,她總會替我們這些還在當兵的人多加飯;所以即使我們有時到外面去吃飯,還是會特別回來向她買飲料。
那日她忽然叫住我學弟,閒閒又帶點戲謔地問他有沒有女朋友。
而我學弟奸詐地把問題丟到我身上,對福利社阿姨說你怎麼問我而不問我學長。
正當我思索著要如何應付這個局面時,只見福利社阿姨竟噗嗤一聲地笑著說哈哈我不要問他他一定沒有他那麼害羞他跟我講話都很害羞。
我學弟直覺式地大聲反駁道屁啦我看他這人連害羞兩個字都不會寫。
我學弟的回答讓我鬆了口氣,當兵後,我一直小心翼翼地隱藏著真實的自己,而我也一直自覺偽裝的還不錯,不想還是被福利社阿姨一語道破,至於她是怎麼從平時我買東西至付帳走人短短不到三十秒的時間內,察覺出我是個本質害羞的人,只有她自己曉得了。
離開福利社,下樓的途中,我學弟吸著飲料,一面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瞥著我。
我再忍受不了他那種奇怪的眼神,沒好氣地問:「阿謀哩喜勒看三小?」
他深深地吸了口飲料,吸管發出嘶嘶聲,露出滿足的表情後,用鄙夷的口吻一字字說道:「跟四十幾歲的阿桑講話,你竟然會害羞,你還是不是人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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